将交四月,正是春夏相衔的时节。山东聊城芳菲未歇,一派花明柳媚的蓊勃气象。

温暖宁谧的马车里,萧槿又做了个纷乱的梦。在她一旁坐着的季氏见女儿仿似被梦魇着了,忙叫醒了她。

“啾啾梦见什么了?”季氏拍抚着她,温声问道。

萧槿听见母亲唤她乳名,神思才逐渐归拢。她缓了一缓,摇头直道没什么。

她靠在母亲怀里,低低吁了口气。

自她重返幼年之后,就会时不时地梦见一些前生往事。

彼时,她嫁给巨室阀阅荣国公府卫家的二公子卫启沨后,卫启沨待她甚是冷淡,两人也未行过周公之礼。及至后来,她才发现原来卫启沨早已心有所属,之所以没有娶他心爱的表妹温锦,皆因他不知为何伤了要害,不能人道,害怕耽误温锦,这才忍痛另娶。

这些事,卫家在婚前都瞒得严严实实。

而温锦也对卫启沨情沾意密,后来被迫嫁了人,也始终意难平,仍旧与卫启沨有所交通。

萧槿嫁给卫启沨也不过是因为一道赐婚旨意,但她还是心觉讽刺,卫启沨既然看她不顺眼,为什么要在皇帝给他赐婚时提起她呢?在嫁他之前,他们统共也没见过几面,她对他的印象也甚是菲薄。

萧槿曾开诚布公地问过卫启沨,是否因她的名与温锦的名同音才娶她的,卫启沨只道不是。

卫启沨大约是不想再寻一个幌子,萧槿后头几次与他提出同往御前解除姻盟,但他始终不肯。萧家多番走动无果,与卫家势同水火。

这么不死不活地拖了十年。也正是这十年,让她见证了卫家的权力更迭。

出人意表的,卫家的爵位最后被那个往日不显山不露水的四公子卫启濯攫取,卫启沨多年算计亦随之落空。卫启濯非但承袭了爵位,还青云直上,官至宰辅,生杀予夺,权势煊赫,无人可及。

不过萧槿觉得这些都和她没多少干系,她只想脱离卫家。

萧槿最后一次去找卫启沨说和离之事时,没见到他本人,反而遇见了温锦。

温锦以一种近乎怜悯的目光看着她,问她可知卫启沨为何娶她。萧槿不欲听她多言,转身要走时,听她在身后低低叹息:“在表哥心里,你连我的影子都不是……我都有点可怜你。”

萧槿讽笑。

要真论起来,卫启沨也是个痴情的,但却是以折损她的一生为代价来成全他对另一个人的情深意笃。

卫启沨是众人眼里的翩翩浊世佳公子,才当曹斗,风姿华茂,洁身自好。她当初嫁与他时,众人都道她得了一桩好姻缘,家人也为她欢喜,谁想到这不过是她噩梦的开始。亦且这噩梦纠缠她十载,若不能挣脱,还将继续纠缠下去,不死不休。

再往后的事情,有些模糊。她最后的记忆里有很多人,有她的家人,有卫启沨,有温锦……还有一个身着玉色袍的人。他似乎先是立在远处凝睇着她,跟着慢慢走上前来。她觉得那个人的声音有些熟悉,但看不清他的脸,也听不清他口中言语。

她每回试图去仔细回想时,都徒劳无获,只会令记忆更加凌乱。

“却才憩息了一回,怎还恹恹的,”季氏拉起萧槿的手摇了摇,语带笑意,“别愣着了,咱们到了。”

萧槿敛神,几不可查地舒了口气。

不论如何,她既脱了那个囚困她多年的泥淖,便是万幸。

她还是那个翛然恣肆的萧槿。

前生之痛,她断不会再历。

萧槿随着季氏下了马车之后,沐着拂煦暖风,很快从那种哀怆压抑的神思里挣解了出来。

她如今才不过十岁,人虽小,但牵着季氏的手倒也刚好。母女两个一路说笑,刚绕过照壁,就见一个丫头急火燎地迎面奔过来。

“太太,不好了,”丫头惶遽得连行礼都忘了,“表少爷溺水了!”

这府上只一个表少爷,就是萧槿的表兄卫庄。

萧槿与季氏皆是一惊。

季氏回神,忙问道:“现下如何了?”

那丫头磕磕巴巴道:“已……已救起来了……只、只是表少爷昏迷不醒……”说是昏迷不醒,但瞧着却像是已经没气了,只是这话她可不敢说。

季氏沉声一叹,踅身疾步入内:“可请大夫了?”

丫头跟在后头小心答道:“已使人去请了……”

萧槿并没即刻跟上季氏的步子。她立在原地错愕俄顷,一时不能回神。

她那个表哥昨日不是应该已经过了生死一关了么?怎么还会溺水?

萧槿仿似想到了什么,当下也奔了进去。

等她赶过去时,就见卫庄仰躺在荷池边的空地上,双目紧闭,一旁是神色凝重的季氏和一众噤若寒蝉的家下人等。

萧槿跑至近前,见卫庄的书童天福已经在施救了,轻叹一息。

她不是此间土著,对心肺复苏术略有通晓,之前拐弯抹角教了天福,希望能救卫庄一命。

天福伸手帮卫庄清理了残存的口鼻异物,又做了胸外按压,跟着为他开放气道。

他蹲在卫庄身侧,一手抬起他的颈部,另一手以小鱼际侧下压他的前额,使他的头部后仰。

天福紧张地观察着自家少爷的状况,内心十分纠结。若是少爷还不醒,难道他真要嘴对嘴吹气?

天福正挣扎着,忽见还被他托着脖颈的少年倏地睁开了眼。

须臾的迷蒙后,少年的目光便是锋刃一般的凛寒凌锐。

天福悚然一惊,忘了他还托


状态提示:第一章--第1页完,继续看下一页
回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