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皮白眼的夜叉显出身形,挎着一杆枪,手挥舞,粗暴地把她往前推。

沈奥欣对阴差各异的形貌已经有抵抗力,稳住身形,缀上安检队列。

排队的时候,习惯性地开始打量新环境。

高脚火坛排列在道路两侧,远看蓝火如带,成千上万的魂魄流水一样汇向坡下港口。

阔别已久的月亮高悬天上,又大又圆,蟾光悠悠下降,淹没大半地表。

光影游动着,回首望,坡顶临深渊。岩石堆叠之处,乍组合看,酷似地狱爬出的硕鬼,一只手才抠住地面,力竭而死,尸体便挂在崖壁边,经历月晒风吹——瞧,岩洞是嘴,紧接地面,新魂们陆续在洞口前闪现。鼻子外凸出来,占据整张脸三分之一;一大一小两个眼洞,大的那个,内里大概装了远程探照灯。

光束射出来,照在地上,明晃晃一大圈,从沈奥欣脚下扫到水岸,一刻不停歇。

震撼劈面涌过来,心神震荡,沈奥欣脑袋一晕,中了招。

那巨像诡异,她想挪开眼睛又办不到。

杂音拉回一点她的神智。

偶尔被光束扫到荷枪的夜叉们,不是在推搡,就是在叫骂,黑黝黝的秃头油光发亮。

“别看,快走。以后有的是机会来。”

他们嘶吼,试图压过水声,催促新魂向港口移动。

沈奥欣飘忽忽地进入安检通道。

“叮咚。”

可以通过的音效一响,她右耳耳后灼痛,像被什么咬了一口。一摸,摸到曲面的、玻璃质感的圆片。

无暇关注这是什么,第六感告诉她必须注意它,但巨像带来的威慑,让她难以专心。

沈奥欣就这样走向港口,登上黄泉的船。

犹萦在脑的夜台古老的农牧气息,刹那被繁忙的机械声冲刷得一干二净。

这是鲸鱼的庞然大物,球鼻方尾,船体侧面刷着“黄泉渡轮”。尾部敞开着,铰链跳板连接车辆舱和码头,开进开出的拖车,有序地把一辆辆货车拉离。

群鬼沿着舷梯上去,受活尸一样的船员们指引,一下子到了五楼,乌泱泱地挤在散座大厅。

绝对不止一个夜台的量。

她抵抗不过这么多推搡,只得坐在大厅中部,不着走道,不挨舷窗。

不多时,执行吏们跟着使者上船,经过厅外时,万众瞩目。他们在厅门外停下,和船员说了阵话,径自上楼梯。

“怎么回事。”

有谁小声议论着。

新魂们视线跟过去,厅外服务台的船员进来,顺手闭门隔绝众鬼打量。

“抱歉,您的权限不够。请安静地坐在座位上。”

大约都吃过多舌的教训,众鬼不说话了。

挂壁音箱沙沙沙呲几声,播报道:“欢迎乘坐黄泉渡轮,本次渡轮开往红烛城。船即将启航,请乘客留意自身安全,谨防被风浪卷走。”

风浪?应该没谁会去甲板吧,门口的冷脸船员,更是一副守门的模样,防止他们偷溜似的。

船开动起来,发动机轰轰轰,将诸魂脑子搅晕搅乱。

靠着硬硬的椅背,他们面色灰白,比起被噪音困扰,更像是她熟悉的一种压力过大造成的颓败。

跟巨像有关吗?

巨像的精神影响或许是无差别释放?

远望舷窗,离开灯火辉煌的港口,窗景又黑了一层。

沈奥欣竭力转动脑子,渴望厘清思路,找一点安全感。

但她难以集中精力,于是在心里默默数秒。

船速升上来,港口被甩在千米开外。

水上起了细小的风。

船内新魂们丝毫不觉。

十五分钟后,船体浮荡在水面,舱内开始晃起来。新魂们难以适应,船员开始发呕吐袋。

大厅逐渐弥漫开难闻的气味,在某一个低头又抬头的刹那,船壁消失了。灯光不知哪来的,照亮座椅上的新魂们。风里夹着雨星,忘川海一样浩瀚,没有舱壁的船在其中遨游。

“劳您让一让。”高喊传来,声音越来越近,引发一串抱怨。

大厅没有坐满,谁抢着往靠中央的空位移动。须臾,一道身影从她右边冒出来,胳膊肘撞了她一下。

“没撞疼你吧?”来者连声对不起。

沈奥欣循声看,是病号服。

病号服也看清她的脸,吓一跳,捂住嘴巴,惊恐摆在脸上。

沈奥欣还记得病号服在夜台时的话,眼下又被病号服动作一刺,垂下脑袋。

“啊,是你。”

手慢慢松开,病号服说:“还记得我吗,排在你后面测试的。我叫王玲英,你叫什么?”

怎么突然问这个……

沈奥欣缺乏社交方面的锻炼,之前回骷髅一句话,已经花去她大半勇气。

无视的话又太没礼貌了。

她挣扎了下,答:“沈奥欣。”

病号服没有听清,重复:“沈欣?”

“沈奥欣。奥数的奥,欢欣的欣。”

王玲英一愣,哈哈笑:“你怎么这么乖啊。”

浪变大了,空气冷而潮湿,雨雾在灯火急速打旋。

天顶一个白闪,青铜色水面骤亮。轰隆迟一步来到,震耳欲聋。

王玲英停顿,牢牢抓住座椅说:“要变天了。”

她盯着刚才闪电出现的地方,仿佛在找还没走远的光亮。

沈奥欣也看过去。两个鬼,等待什么似的,一个数秒,一个记落下来的闪电。

王玲英数到第十三道,豆大雨滴洒下来,淋湿头发。

“你抓稳了,等下可能——”

状态提示:4.④ 渡河--第1页完,继续看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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