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第一场大雨在城市里降下的时候, 《白雪歌》在西北部的原野上开机了。

苏晋江的第一场戏是骑马穿过一片平原。背景是明艳斑驳的城镇,前方是遥远连绵的雪山山峦, 很有一点“马后桃花马前雪”的意味。

程导说,他还没想好这个镜头到底搁哪儿, 不一定放在开头, 不过苏晋江就按照主角主角的初始状态来演就可以。

苏晋江有点儿不太习惯, 他之前跟的剧组, 导演讲戏都讲得很细致, 告诉他光线怎么打, 表情摆到什么程度, 台词什么速度什么语气。他本身又很有天赋, 能明白导演想要的是什么感觉。

但是程导不爱讲戏, 倚重演员本身与角色的契合度,喜欢让演员自由发挥。

这就不单是考验演技,而且是考验演员的个人的感受能力与情感层次了。

苏晋江把剧本背的很熟, 但还是不太能够明白,程导所说的“主角最开始的状态”到底应该是个什么状态。

远景拍得还不错,近景的效果不太让程导满意。电影屏幕会把演员的面部放大到纤毫毕现, 任何一个细微的不自然之处都逃不出观众的眼睛。同样的,如果演员的表情很有层次,观众也会敏锐地捕捉到, 并受到情绪感染。

“我要的是角色初始的那个‘空’的状态, 不是让你表情放空。”程导一进入工作, 脾气就变得不好, 说话也急,“角色虽然是第一次出场,但又不是个小婴儿,他以前没有人生经历吗?剧本里没有写到的人物小传,你就没有自己的理解和补充吗?人物是本书,你演得就跟一摞刚拆开的a4纸似的,一点内涵都没有。”

程导的话说得挺不客气,不过苏晋江一点儿也不介意。程导的作风圈内皆知,好多已经成了名的大牌演员都被他骂到头臭,苏晋江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剧组的其他工作人员显然也司空见惯,一脸平静地拉回去重来。

白璞和助理焦欣也站在场边。白璞接受了他经纪人刘余的意见,忍气吞声出演一个戏份不太多的配角。刘余安慰他说,其实这也是件好事儿,就当是探路,往后再跟程导合作的时候心里就有数了。

焦欣站在旁边,替白璞拿着大衣。听到苏晋江挨训,别人都没有什么反应,只有焦欣笑了一声。

苏晋江补妆的时候,姚菁悄悄过来对他说:“你不用老想着程导想要什么样的效果,就按你自己的想法来。你要相信程导挑演员的眼力,他说你跟这个角色契合度高,就是真的高。”

“你这么说我就安心多了。”苏晋江说。健身的那一个月里,他没事儿就琢磨剧本,还给主角白城写了一篇人物小传,拿去问姚菁。姚菁说感觉很对,他所构思的白城就是这么个人。

剥离武侠片的外衣,《白雪歌》这个故事说的其实是自我实现和父子关系,而后者几乎是每一个男人毕生的课题。武林盟主的身份之下,白城也只不过是一个尝试着寻找方向的青年,他已经走出了父辈们的世界,但还不知道自己的世界究竟在哪里。

就像很多年前离开家的苏晋江。那个清晨他戴着耳机站在自家楼下,锁上院子的铁门,然后把钥匙扔回到院子里。那串钥匙“当啷”撞击在门廊的立柱上,那一瞬间他似乎看到父亲在二楼的窗帘后张望。他转身就走,没有回头。耳机里放着歌,《以父之名》的歌词和旋律,把他和父辈的世界从此隔离在沟壑的两边。

他不知道那个时候的自己看上去究竟是什么表情,也许那就是一种初始的“空”吧。过去的已经过去,未来的还没有到来。并非白纸一张,但又确实空无一物,等待着被某些未知的情感去填充。

第二次拍到时候,苏晋江对自己的表情做了一些微调。程导看完回放,什么也没说,叫他去准备下一场。

姚菁偷偷给苏晋江比了一个“v”,眨了眨眼。程导几乎从不夸奖演员,如果他什么都不说,那意思就是他很满意,无话可说。

中午吃完饭休息时,苏晋江看见片场的矿泉水喝完了,工作人员都忙着腾不开手,就带着小宁去车里搬。

回来的时候,远远听见休息区的棚子里几个人在聊天。起初聊的是苏晋江刚才拍的那场戏,然后有人随口问了句:“你们拍《鸿蒙》的时候就认识吧?”

听上去应该是在问白璞。

白璞没回答,接话的是他那个细长眼高颧骨的女助理焦欣:“那哪儿会认识呀,都不在一个组,面儿都碰不上。他戏份少,就跟了剧组两天就走了。”

问话的人“哦”了一声。

焦欣继续说:“不过我听说,那个人的人品不怎么样,还是新人的时候就爱摆架子。明明是因为他的缘故ng了,他要撒火到别人身上。”

“不会吧。”另一个演员说,“感觉他人挺好的啊。”

“怎么不会。”焦欣的声音里带着受人质疑的不悦,“好多人都知道,他口碑很差的,演技差情商低,全靠关系。本来这个角色是我们先谈的,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到他手上了。你想,他又没什么知名度,能把我们的角色抢了,不是后面有人是什么。”

另一个演员就不说话了。

苏晋江想了想,转身轻声问小宁:“之前买的口香糖还有吗,给我一**。”

“哦。”小宁从包里掏出一个**子,打开盖子递过去,“给,苏哥。”

“没开盖子的还有吗?”苏晋江对着棚子里面示意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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