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声如雷,秦宇诺实在没想到,他们这巴掌大的偏僻小县,竟还卧虎藏龙。
也幸亏她从小干活儿多,挨打多,因此既敏捷又抗打,周旋几个回合,几次险险避过刀锋,除了受几处小伤,竟也无大碍。
但,她已经支持不住了。对方三人,步步紧逼,锁住一切退路,终将她逼到悬崖边。
不错,跨过山溪往另一边跑,不远处就是悬崖。
月光下,危岩兀立,泛着清冷光辉,几棵倒挂古树,环绕扑飞栖鹄。
眼看那持刀的几人越逼越近,秦宇诺的身子往前一挣,急切中差点一扑而下,晃荡几下方才稳住。
就在这时,脚踝突然被什么东西一带,秦宇诺就在几个刺客的注视下,生生地消失了。
几个刺客大眼瞪小眼。
也罢,省得沾血。
秦宇诺的最后一点意识,是自己不小心被悬崖边的藤蔓绊了。
别人还没推她,她自己被自己绊下了悬崖。天要亡她秦宇诺啊!
下坠过程中,秦宇诺天旋地转的突然有了点奇怪的感觉,好像每隔一会儿,就被一根藤蔓绊一下,以此缓解她的冲势。
并且,那藤蔓绊得不轻不重,并没击伤她。
秦宇诺又晕乎又暗喜,又极度疑惑。难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这么一路磕磕绊绊地下落一路思索时,便到了悬崖下段树丛茂密处。这下没了藤蔓,秦宇诺开始像只麻袋似的重重往地面摔。
尖叫声瞬时灌满山谷。
终于,“轰隆”一声巨响,伴随枝叶窸窣乱坠,秦宇诺落了地。软软的。
软软的?
再感受一下,还是软软的。
正好有人在晒被子?
秦宇诺顷刻感动出两眶泪,双手合十地祈祷:“娘啊,娘,娘,是您提前给女儿铺了被子……”
没一会儿,身体下的被子开始蠕动,伴随一声拉长的:“娘——”
秦宇诺吓得一抖。被子也会喊娘!
被子喊完“娘——”,又接了一个字:“的!”
秦宇诺又是一抖,一个鲤鱼打挺急窜了起来。
再借着月光一看地面,被子没有,倒是有一团鼠毛似的乱发,发出无法描述的浑浊厚腻的气味。
秦宇诺再仔细看一阵,被一种似曾相识之感笼罩。
那团乱发哆哆嗦嗦地从地面撑起,又折腾一阵,终于呈现出蜷缩的人体轮廓。
秦宇诺尚在疑惑中,乱发已哼哼道:“好久不见,小黄雀儿。”
秦宇诺愣了一下,立刻掩嘴,又惊又喜,道:“小乞丐?”
这种时刻,被人追杀未死,落在空荡荡黑漆漆的山谷,能遇到熟人,真是件大喜事。
虽然这熟人,她也只见过一次,并且还用屎糊了宋茗一鞋底。
想到这里,秦宇诺就有些遗憾,为啥小乞丐是用屎糊的宋茗的鞋底,而不是脸。
突听小乞丐说:“是不是遗憾,那天我没把屎直接塞进你的美男的嘴里?”
秦宇诺吓了一跳,随即不可思议地盯向小乞丐。
小乞丐脸上污泥糊成一团,看不清轮廓,一双眼倒是贼亮,略一扬脸,与清爽的夜空一辉映,竟似一潭月光似的澄澈深邃。
秦宇诺竟看得愣了一下。
小乞丐得意洋洋地说:“没想到吧?我这人就有这么点本事,惯会读心。我第一眼看你的美男,就知道不是好人。”
秦宇诺瞪眼问:“知道不是好人?知道不是好人,你不告诉我?”
就听小乞丐无辜地说:“我说让你打发我两个铜子,谁让你硬是舍不得?”
秦宇诺失语。
乞丐又嬉笑一阵,与上次一样,嘎嘎的难听。
突然,空气中传来细小的几声“咕咕”。
是乞丐的肚子在叫。
乞丐仰脸看秦宇诺:“你有吃的吗?”
秦宇诺说:“……”
她是个被人追杀坠崖的人。
但乞丐马上又说:“我倒是偷了只鸡。”
秦宇诺马上惊问:“你偷了鸡,为啥还饿?”
乞丐说:“不会做。”
秦宇诺说:“……”
乞丐的大眼睛里充满无辜。
秦宇诺咽了口口水,问:“小乞丐,你连这点基本求生的技巧都没有,怎么活到现在的啊?你到底配不配做乞丐?”
说着,接过乞丐递过来的一只断脖子鸡,就开始手脚麻利地去毛,又摸出随身携带的小匕首,开膛破肚去内脏。
乞丐津津有味地看着她劳作,说:“说出来你不信,我这双手,就没做过半件粗活儿,甚至在不久之前,我还以为苹果天生是白的,西瓜天生是红的。我以为只有人长皮,水果都是不长皮的。”
秦宇诺不抬眼地说:“你咋不说自己是松洲大陆的王呢?不过没事儿自我陶醉陶醉,也不错。过不上那样的日子,想想又不犯法,又不用上赋税。我小时候吧,每当挨饿时,就幻想自己有一天走着路,突然掉进一潭糖水里,全是糖水,喝也喝不完。”
乞丐沉默。
过了一会儿,又说:“其实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我从没吃过水果。我活到现在,没饿死冻死被狗咬死,就算不错了,哪里吃得上水果。”
秦宇诺听得鼻子一阵发酸,哑声道:“这么说,我们还真是一家人,苦一堆儿去了。”
乞丐朗声一笑,道:“想跟我做一家人,哈!”
秦宇诺手下一个骤顿,愣住。
她愣住,并不是因为一个乞丐竟能摆身价,而是因为乞丐的那声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