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凉岸眼尾一挑:“何以见得？”
“据我所见，家里死了亲人，喜师傅和两个子女实在没见得有多伤心。”
“可能是棺材卖多了，见死人有经验了？”
温秉看了看脚下散发余热的灰烬：“喜眉上山祭拜，看见土松棺倾，竟然还有心思先烧这一堆纸。”
“死了的人不过空壳一副，还不如路边的猪蹄可以充饥，不过是等待腐烂的ròu_tǐ一桩，早一点入土也好，晚一点入土也好，都没差。还是活人的感受重要。人家提着一篮纸钱大老远来，多辛苦，不烧了可惜。”
温秉剜了程凉岸一眼:“那喜眉一见到你那雀跃劲儿，哪像是丧母的孩子？难不成……那里躺着的不是喜眉的亲生母亲？”
“怎么就见得不是亲生的？”程凉岸脑子里转了转，“这么说吧，要是我死了，你伤不伤心？”
“瞎说什么？”
“你就说你伤不伤心？”
温秉看着她：“我不会让你死在我前头。”
程凉岸笑笑：“你对我还真是用情至深呀。你看，我就不是你亲生的，这才养了几年的情分，你就这么言辞凿凿的。可见伤不伤心和是否亲生没有必然联系。”
温秉冷哼一声:“歪理，这比喻根本就不合理。我对你的感情就不是那一回事。”他声音低沉，急急地说完。
两个人鸡同鸭讲地辩论了一阵，程凉岸抬脚就要往喜家回去。温秉闷不做声地蹲在纸堆前，提起一支枯枝搅弄纸灰玩。
程凉岸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弯着腰看少见多怪的男人:“温先生，你堂堂天公局当家人，这样合适吗？”
温秉不大高兴:“左右不见喜眉的踪影，她应该是回去报信了，我等喜师傅来再走。”
“你这是……要给吕女士守坟？”
温秉将脸甩到一边，“举手之劳，也算是尊重一下死者。”他声音弱弱的，带着撒娇的意味。
“那我回去咯？”
温秉半蹲着，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持木枝搅散灰屑，“你去知会喜师傅么？”
“眉眉不是来过了吗？喜师傅应该已经晓得了，也该来了。”
温秉目光戚戚:“既然这样，你留下来陪我等等，不行吗？”
“你是哪家胆小又孤单的小姑娘吗？怎么这么多排场？”
程凉岸拒绝得不留情面，头也不回地穿过凹梁口，往原路回去了。
还好上凹梁的路是条不分叉的独路，不然，以程凉岸的路痴程度，多半得迷失在蓬草陌路之中。
单这一条路来回，可是他们两人来时并没有遇见喜眉返回家中，也不知道她往哪里知会喜得去了。
凹梁里阴冷，日光里的暖被梁上经年不散的水汽吸纳，透进来的天光只余下浅淡的亮。自温秉进来，凹梁里徘徊不去的黑鸦就躲起来了，连恼死人的叫声也哑了。
温秉就着余烬的温温热，望着棺材上荡漾的黑发和红布，无边无际地神游。他想到喜家对丧事的平淡，再想到程凉岸吊儿郎当中的疏离，烦躁又迷惑地叹了口气。
想不尽时，程凉岸的喊声突然插入进来:“温秉！救命呀!”
自见到程凉岸，她就是这样……漫不经心。
“怎么了？!”温秉迅速站起来，往凹梁口快走，与慌忙莽撞的程凉岸抱了个满怀。
程凉岸先是两手搂着温秉的腰，顿了一下，转而搂住他的脖子，轻身一跃跳起来，双腿圈在人家的腰上。
“呼……”程凉岸紧绷的身子陡然松了，在温秉的脖子边长舒一口气。
温秉脸上和脖子上都热热的，心跳加快几分——自见到程凉岸，她总是这样……出其不意。
“怎么了？”温秉就这样抱着程凉岸，尴尬僵直地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