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喝了酒,而他喝酒的地方,是上九宫。

毕竟,精卫是我最忠诚的媵女。只要精卫跟在他身边一日,他一天之内看了多少奏疏出了几次恭,精卫都会记得清清楚楚,但凡觉得有必要,她就会告诉我。

可日子久了,我也会疲惫,我将精卫派到阿政的身边,了解他的动态是次要,更主要的,是我想让精卫好好照顾他。他喜欢喝点儿酒,可总喜欢喝冷的,无形之中伤了胃经常腹胀也是时有发生的。可精卫,却似乎把重心弄错了,以至有些我不想听的东西,她也在我耳畔学得越来越多。

她是一片好心,可我并不喜欢这样的好心,提点过几次之后,她也收敛了一些。

这样的夜,并不炎热,习习暖风刮过,轻轻摩挲过人的肌肤,那感觉也颇为细腻。

我迷迷糊糊着,可却不敢小觑他的怒意,强打起精神来坐正看他,只问道,“这么晚了,阿政来青鸾宫,不歇着就罢了,还喝了这么多的酒,这是为哪般呢?”

他冷笑着,眉骨隆起,他皱眉的样子,依旧让我看着揪心。

“你装糊涂的本事,和你的手段是一样的好。”他说着,终于还是松开了手,捏着我下巴的手缓缓搭到了我的肩上,语调里微微透着一股凉意,“要么是你猜忌政,要么是政猜忌你。青凰,你我二人之间,好似很少有坦诚相对的时候,对吗?”

喝了点儿酒的人,胆子总是比平日大些的,会将一些平时不敢说的话也说出来。这样,即使是说错了什么,也可以在之后推脱是喝了点儿酒的缘故罢。

我不曾有过这样的体会,对着体会感触颇深的,是画眉。

他也会胆怯吗?他是大秦的王!很快,他就会是这天下的王!他会有胆怯、害怕的时候?透过他此刻眉宇间隐隐约约的压抑,我想,即使是高高在上的王,也是会有害怕的东西的。

“阿政,你喝多了,早些歇息罢。”我有些害怕,害怕和他将这话茬继续说下去,怕说得多了,就错得多。以前,我应当也说错过很多话罢。

他坐在我身侧许久,叹息了两声,随即在我身侧躺下。

我窝在他怀中,往他怀里蹭了蹭。他身上带着微微的酒香,并不刺鼻,反而有点好闻,这酒香混着他的体温,钻入我的鼻间,叫我有些贪恋上瘾。我深深地嗅了嗅,然后往他怀里更钻进了几分。

“自你送了元曼出嫁之后,仿佛与政说的话就少了许多。”他喃喃着,揽着我的左手却忽而攀上我的面颊,拇指指腹在我脸上轻轻揉着,然后轻轻按压住我的唇,“你别说话,政有些话想同你说,你听着就好。”他顿了顿,才叹息着道,“就当,是政喝醉了在说胡话罢。”

听他这么说,我自然会乖乖闭着嘴的。虽然有些忐忑他会说些什么,可假若他说了不该说的话,这个时辰这个地点,至少我还能装睡。

“政,知道你是在记恨政,将元曼儿嫁给王翦都算了,偏生的还要让你去做那送嫁的人。青凰,政也知道,政在这方面,是个气性儿很小的人。可是政觉得,只有这么做,才是帮你们三个最好划分开界限的法子。”

“而你呢,总是放心不下政的,即使在咸阳宫中,你都担心着自身的安危,担心政护不住你。高儿这孩子,能过继到你名下,是他的福分,可你私底下对青良人做的那些、硬生生将高儿从她身边剥离开来这些,政都有些想不明白,你到底是在怕什么?或是,你为什么一定要将这件事做得这么极端?”

我很想辩驳两句,可无奈他的手堵着我的唇,我说不出话来。

“上九宫那边,你对政倒是宽心得很,其实政都知道,精卫在政身边,一定会将什么都告诉你的。可你,却好似从不把她当回事,更是从未去寻过她的不是。政,倒是希望你能对她有些醋意……”

听到这儿,我却是不敢再让他讲下去了,上九宫那位,到底身份太过尴尬。我能避开就避开,巴不得此生永远不会有交错的机会才好,怎会去惹上这么个麻烦?

我的手覆住阿政的手,捉着他的指在我唇上印了印,才道,“阿政,青凰不过是这段时间太累了,才与你的话少一些,如若哪日你不忙了青凰也休息好了,青凰依旧是那个爱在你耳畔叽喳的话唠。至于高儿和青良人的事,并非我信不过阿政能护我周全,只是阿政不了解芈青萝的劣根性。我虽答应了祖母保她性命,可却也清楚,不能给她丝毫翻身的机会。”

我如是说着,至于没有说出口的,是报复。芈青萝也曾险些将我弄死,身边养着这样一条毒蛇,我不时不时的去检查检查它毒牙是否拔干净了是否没有再长出新的,我是决计不放心的。

“我困了,有些话,留着咱们清醒些的时候再说罢,嗯?”我赖在他怀中,蠕动着似只爬虫般。

他微微翻过身来,将我拥入怀中,长吁出一口气,才低声“嗯”了声,不再言语。

醒来的时候,他已不在我身侧,冰凉的床榻印证着他已离开多时。

借着久病的缘故,我懒了许多,时常睡得日上三竿才起,碧瓷管不住我,也只能仍由我赖床。起来没多久,画眉取了封信笺来,交到我手中,“华阳公主嫁了人之后,这可是头一回往青鸾宫寄的信笺呢。”

日头好得很,这样好的日头,收到的信也应当是很好的罢?

我将信拆开来,还未曾坐下好生看,便急得撂下一应事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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