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管着她们的嘴了。

女人总是爱嚼舌头的,谁人见着胡姬得势的场景,不是恨的咬牙切齿,却又心有不甘呢?一个跋扈张扬惯了,并无半点妇德的良人而已,突然有一日当了太后,还哭得自己有多得宠、与先皇多情深,也不知矫揉造作给谁看的,当真以为谁都不知道,先皇去琉璃宫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看不过眼的,自然也就私下将胡姬骂开了,极尽难堪的话也不惜骂出去。虽不敢当着胡姬的面直面顶撞,可这些人,到底忘了隔墙有耳。

会教养出嬴胡亥这样的孩子,可想而知胡姬又岂能是善辈?一怒之下,胡姬给嬴胡亥出了个主意:侍奉过先皇却不曾有嗣的宫妃,应当全部为先皇殉葬;有子嗣者,则当为先皇永守极庙!

胡姬发话,嬴胡亥自然应允,咸阳宫内,宫妃连带媵女,一时之间殉葬之人数以万计,偌大的咸阳宫,一时之间哀嚎遍野怨气冲天……

胡姬将元妃也算入了无嗣的后妃中,尽管元妃曾有孕,却也不曾将孩子生下,后来虽养了个季曼公主,到底却也并非她所出。同收养了姿曼公主的丽良人倒是逃过一劫,且算有所出者。究其原因,不过因胡姬对柳伊人积怨已深,尽管柳伊人与她不曾有过冲突,但胡姬瞧不顺眼柳伊人,却是从未改变过的。

而今在咸阳城内的太妃们,并无任何人有实权相傍,一众女眷全如鱼肉任人刀俎,强压之下,定有反抗之辈。只是我不曾想到,会率先站出来的竟是陈良人。

或许,而今该改口唤她陈太妃了,听闻她指着胡姬的鼻子破口大骂着,“娼妇,你以为你干的那些勾当没人知道吗?太夫人不在了,现如今是没人收拾得了你了,佯装出帝妃情深模样你假装给谁看呢?谁人不知彤史之上,你的几载不过寥寥数笔,你也有脸在帝陵前哭号你是先皇唯一所爱?你且问问,咸阳宫中哪个会信你这狗皮不通的鬼话?放纵你那畜生崽儿屠戮兄弟残杀长辈,有朝一日,你个母畜生和你那小孽障总会得报应的!”

胡姬哪能容人如斯辱骂,暴怒之下,当即下令命人将陈太妃处以割舌之刑,再将其梳洗于市集街口,连带从她刮下来的肉,也顺带便宜了市集的野狗。

曾经珠玉妆点盛红颜,今朝碎身投野化尘埃。

收拾完陈太妃,胡姬还不算完,可恨嬴承乾早已被嬴胡亥残杀,不得让她再出一次气。故而,她将魔爪伸向了执笔官,她深谙女官记史之责就是不能篡改胡描半句,盛怒之下,胡姬索性着女官将有自己记载的那寥寥几笔单独留存出来,其余记载,乃至任何记载有宫妃只字片语的案牍书录,被尽数焚烧化为灰烬。

如此,世人便只知这世上曾有过一个胡良人、胡姬,始皇曾多次临幸于她,她之独子嬴胡亥也得始皇宠爱,故而始皇临危将皇位传给了嬴胡亥,为秦二世。

始皇后宫,由此再无半点记载可寻……

我蹲在华阳宫里,守着那株从青鸾宫内带出的唯一一株梧桐苗,坐在小苗侧焚起三根线香,为陈太妃也诵了一番幡咒,也算,相识一场最后的相送。

碧瓷急啄啄的在我周遭转悠着,“夫人,您如何就这般不急不慢模样?胡姬那厮可是将彤史都烧了个干干净净了。夫人,她将您的存在都抹杀了,夫人您难道就一点不着急?”

“我着急?我着急又能如何,她烧都已经烧干净了,我难道有那通天的本事,将灰烬又幻化为彤史原封不动给尘封回去不曾?”我目光呆滞的望着线香燃尽之后倒伏的香灰,檀木焚出的淡淡香气浅浅抚慰着我躁动不安的心。

碧瓷气得直跺脚,终究,也只是不争气恨恨然“唉……”了一声之后,便去做其他事了。

诵经罢,精卫搀扶着我缓缓起了身,愈见老愈体弱,蹲久了连起身都觉双眼发黑眩晕不止。我问精卫道,“画眉回来了没?”

精卫道,“回来了,带着那人回来了,只是此番路遇艰险,好不容易才甩掉了尾巴,才敢入华阳宫。现今她们在主殿休息呢,夫人可要见见?”

我摇摇头,“带回来了就好,现今倒是不着急相见,我还有事要做。你去找些马灯和绳子来,天色将晚,待会儿,我要下枯井一趟,让画眉带几个心腹同我们一道下去。”

前两日,我交代给画眉了一项紧要任务,就是去将皇陵设计者给盗出来,给皇帝设计墓室自作机关的,自知自己都是不得好下场的,皇帝下葬之日,就是他身消命陨之时,而今有人想将他偷出来再给他几日苟延残喘,他是再愿意不过的,好在嬴胡亥现今忙着祭祀,无暇太过关照此人,画眉才得涉险将人给偷出咸阳宫。

此举,我实在是私心所致才让画眉替我去涉险:我与阿政生不同时,死不同日,但求死后能同穴而眠。

暮色四合,我挑着马灯带着小队人马潜入了华阳宫腹地,那是小苑中孤独伫立的祖母最为珍视的阁楼。我恋恋的望了那阁楼一眼,尽管过去了尽二十年,可我总有种只要上楼,那个背影还会痴痴守在安国君画像前的错觉。

我摇摇头,将自己从怀恋中拉扯出来,此番并非要去那阁楼之上,而是阁楼旁梨树下的一口枯井。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那口枯井下有什么,但祖母从不允许我下去,她说,若然到了存亡关头,那儿不该叫任何人下去,也不该被任何人知道。

如今,该是时候下去了。

画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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