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强悍,说是说假以时日婴定能成为比阿政更睿智圣贤的君王,可大秦积弱已久,而今连堪堪可用的兵力都没有,即使他有治理天下雄才,却已无势再稳固江山……

我叹息一声,这已是无法改变的局面,瞥了眼甬道之内开辟的又一羊肠小道,那里头关着的人,算是我能为婴尽的最后一丝绵薄之力。

婴上去不多久,幼君端着一盅药下来唤我喝药,我也不再嫌这药如何苦涩,许是我太过年迈,也偿不出这药从前的苦涩。几口将这黑汤灌下之后,我将药盅撇开到一边,幼君拿着个梨捧在我面前,一双桃花眼泛着点点泪光,“祖母,你吃个梨罢。”

我笑着,摸摸幼君的头,“祖母方才喝了一盅药,肚子太饱了,暂时不吃好吗?”

幼君忍不住“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祖母,你会不会和爹爹一样?爹爹从前病了一年多,娘亲照拂了爹爹许久,爹爹死前的几日,突然就精神了,也似没病了一般,我以为爹又是以前那个好好的爹了,可后来有一天夜里,爹爹就悄无声息的抛下我和娘走了……”

她哭得不能自控,却颤抖着,“茵陈说,爹那是回光返照……祖母,你会不会也像爹爹那样,不要幼君了就这么走了?”

她说的话我都不觉得有什么,可小小的人儿,哭声撼天动地,倒哭得我莫名一阵心慌,假若我也不在这世上了,倒不知谁还能好生照顾她……婴是个男孩子,哪儿能抵得过女人家的细心照拂呢?

画眉被小家伙唬得怔怔的,半响才反应过来,捂住幼君的嘴,“小祖宗,你又说什么胡话呢!”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我撤开画眉捂着她的手,小人儿挣扎着也想从画眉怀里跑开,紧紧趴在我怀里,放声痛哭着,死死拽着我的衣襟再不肯松开。

我心疼得慌,“心肝儿肉哟,祖母哪里舍得抛下你,祖母这不是好好的吗?祖母是得知坏人死了,祖母的病就大好了。别哭了,啊,听得祖母心疼……”

最终,幼君还是被画眉强行抱走了,我这病弱的身子再难经得住大喜大悲,她怕幼君这小家伙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勾动得我太过伤悲,反让我病逝再起。

回光返照,原来王翦还有这么一段时间呢,王翦啊王翦,你可知你这一世倒是风光无限了,来去都是官运亨通又福寿天齐,可你的妻儿却没借到你半点福气啊……

我如暗鼠般,在地下隐匿了四五日,没有光,我过得不知白天黑夜。困了就睡,醒了就起,看看已经翻得斑驳花了的书,甬道内有谁就和谁一起话话家常。赵高的消息一直不曾传来,我有些担心婴的计划是否能成功,日日问询着前来给我送饭的弟兄,他们只道暂时还不得消息。

那日才用罢膳,我隐隐总觉有大事要发生,如今还能叫我牵肠挂肚的大事,也唯独刺杀赵高了。即便困意抵挡不住,我却强撑着在烛火下写起了阿政的名字,让这睡意不至太浓。我害怕极了,怕我一旦躺下,就再不能起来了……

饵已撒下太久,终于,浮标轻颤,鱼儿上钩了。

来接我的人是隰路,风风火火一路赶至辛夷宫,发现婴不仅政见卓绝,连用兵之道也颇为熟稔。

那是辛夷宫与街道拦截而成的长长巷道内,城墙头站满了将士,威武百官纷纷贴墙站着微微低垂下脑袋,逼仄的巷道内横竖躺着十来具刺猬扎满箭羽的尸体,赵高的腿上中了两箭,以剑为拐站在巷道正中间,眸中焚焚着怒火与恨意盯着婴,瞧清楚我随行而至时,赵高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可这慌乱只在一瞬,转而成了嘲讽与冷笑,“哦,芈青凰,原来你还没死啊……”


状态提示:036.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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