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那一巴掌会无情的掴到我脸上,却不想阿政只是伸手推开赵姬,然后将我的肩用力朝他身边勾过去,直将我稳稳当当的拉入他怀中,转而对赵姬怒吼道,“母后忘记青凰有身孕了吗?母后这般直接拉拽,也不怕害青凰失足吗?口口声声为儿子为青凰,可母后的样样举止在孤看来,如何都是反其道而行之呢?”

赵姬被阿政气得青了脸色,直指着阿政的鼻子,噎着“你……你……”的结巴了半响。

心悸之余,心中亦有激动:原,阿政是这般关心我的。

赵姬红了脸,嘶哑着嗓子,完全失去了昔日莺莺婉转的语调。

阿政的面部表情看不出多大变化,但他却比赵姬中气足了好些。

彼时,一白面魁梧小阉宦端着酒菜上桌,见室内满是煞气,只尖细着嗓音道,“太后娘娘,大王,秋冬时节天气干燥,人也燥得慌,莫不如坐下喝杯温酒,再把手言谈一回,岂不善哉?”

我瞥了一眼那小阉宦,他来过青鸾宫,故而我认得,这是。

此刻,低垂着头,弓着身子恭敬模样,将酒菜高高举过头顶。

如此尴尬时刻,有人给台阶下,我自然不会错过。我从阿政的怀里挣脱开来,走到身边,挤出尽量不那么生硬的笑脸,道,“说得对,咱们还是好好儿坐下再说吧。”

说着,我自觉坐到了桌子旁,阿政低声“哼”了一声,一甩衣袖,还是坐到了我身边。赵姬叹息罢,亦坐了过来。

手脚麻利的将东西摆好,规矩的立在一旁。

阿政独自斟酒,闷头喝着,也不做声。赵姬亦是独自斟酒独自酌,不与阿政说半句话,任何交流都没有。

……这母子二人,何时竟闹到了这般地步。

赵姬喝了三杯罢,方才抬袂揩掉唇角一点酒渍,面色微醺的兀自浅笑起来,“想当年,政儿才几岁的时候,咱们母子两个,虽在赵国,日子过得很是清苦,可那时候到底还是母子同心的不是?”

阿政沉默着,塞了一大口肉,低头吃着,眉头微微拧起,也不答赵姬的话。

“如今,哀家是太后,政儿是这大秦的王,可到底却没了从前那种闲情了。政儿,你可记得年幼时,你最喜的便是哀家给你唱着曲儿哄你入睡。”赵姬还沉醉在往昔的回忆里。

她断断续续诉说着,从一个个片段中,我方得知,幼年的阿政亦是温润乖巧的模样,甚至有几分儒雅,与现在的暴戾脾气和野心勃勃的模样大相径庭!

不过十年时光,他是经历了多少风沙,才会变成如此模样?

我觊了一眼阿政,他的眸子此刻十分平静,玉樽捏在手里,把玩着默声盯着桌子。

“时过境迁,如今政和母后,不再是当时一无所有的母子,因此那时母子间的感情亦是最纯粹的。可如今,母后和政都不再是寻常人家,权势、利益夹杂,早已经……回不去了。”阿政难得的感慨一次,他的目光里倾泻出来一股惋惜之色,却不曾有后悔的目光。

言罢,他复又斟了杯酒,独自闷下。赵姬亦是苦笑一声,干脆对着壶嘴畅饮起来。

我未曾见过如此放浪形骸的赵姬,总觉她这般醉着不定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的,便拦下酒壶,替赵姬盛了一碗羹道,“太后娘娘,您将阿政生育,又带着阿政在赵国漂泊多年,着实是辛苦了的。如今是您独大,许多事更是该为阿政好好体谅的,阿政性子急躁,想必与太后娘娘争执亦不是存心……”

“独大?呵,政才是最大的。”阿政忽而冷笑着撇下这么一句。

我本欲为两人劝和,不曾想却不小心触了阿政的不悦,竟当场拆了赵姬的台面,只闹得好不容易温馨了些的万安宫霎时又僵住。

赵姬的脸色冷峻着看着阿政,阿政只兀自吃自己的,并不搭理赵姬。

眼见情形不对,即刻又是要吵起来的模样,我慌忙说了句,“太后娘娘是这咸阳宫**之主,如今又是太后执掌大秦半壁江山,太后娘娘当然算得上是独大的。但是太后娘娘如今的一切,到底都是为了阿政打拼的,将来莫说是半壁江山,整个天下都是阿政的,阿政亦是最大。”

我思绪飞速运转着,方才想起这么一遭,待我说完,头皮早已炸出一层薄薄的汗。

阿政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赵姬只是瞪着阿政说了句,“凰儿懂事。”

万安宫内多待片刻,我都觉自己像是踩在浮萍上走路一般,看不清脚下的路,不知何时会跌落入泥塘。

阿政只抬眸看着我道,“青凰素来是最懂事的,可不像我母后一般爱胡闹,该插手的她会认真做好,不该她碰的她半点都不会沾染,对吗?”

我怔住片刻,随即牵强的笑道,“青凰只是守本分罢了。”

“政,要的就是守本分!”阿政逐字逐句说道,“可是如今,偏偏的是有些人,忘了本分!”

玉樽破裂的声音,仿佛那碎掉的玉不是砸在地上,而是磕在我心头一般,直教人胆战心惊得很。她母子两个,眼见着又是剑拔弩张的气势,渐渐升了上来。

我心下焦急,可一时也再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不明白阿政为何今日这般冲动。

他虽是个急性子,是个暴脾气,可不至于无缘无故发火的。对于阿房一事,我知道阿政定然会对赵姬产生隔阂,可我不曾想到的是,他竟会这般生气,以至于非要和赵姬闹掰了不可。

一个阿房,当真会这般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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