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在昨夜入睡之前,萧迁想的还是,他无论如何都要回到上京一趟。
那两封信寄到西塞,路上要不少时日,而那个春茂社是要上京赶着万寿节的好辰光的,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在上京了。
他不是将自身性命看的极重的人,没有王命回京,极有可能就是个“死”字,皇上对怀远侯府的情义已经消耗殆尽,到时候再也没有人能救他了。
可是他和赛观音,在这北地,就算是活,还能活多少年呢?
他曾想,萧迁之一生,也算快意。
回京,就算是死了,能确认商雪袖还活着,也不遗憾了。
而今,在这个早晨,在这个西塞的普通民居中,他对着赛观音,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说出一个“好”字来。
他拉着赛观音的手,道:“你先坐下。”
赛观音有些不能明了的坐了下来,就感到萧迁的双手细细的摩挲着自己的脸,他的脸也靠近了过来,不过片刻,他的额头便贴上了自己的额头。
他轻声道:“观音啊。我不去,我们不去。”
赛观音眨了眨眼睛,眼睛湿润了起来,道:“为什么,六爷,我知道你看了那两封信,心都已经飞离了这里,恨不能一时去亲眼确认……”
萧迁的额头离了赛观音,可手却没放开,他看着赛观音摇摇头道:“我不用亲眼确认,我能保证,那就是商雪袖。我不去,是为了她好。”
赛观音怔怔的看着萧迁,心中滋味莫名。
“她的事,因为与我有关,所以惹了皇上的猜忌,原本就说不清道不明……我虽然庆幸当初她不曾以商雪袖的名字入宫,但她既然敢这样挂出来,定然也是有风险的。”
萧迁皱了眉头:“一旦,这名字再度传到那位的耳中……我不知道他会怎么做,因此,我不能再出现在她身边。”
赛观音想问萧迁只这样是否甘心,可萧迁又接着道:“莫问我是不是甘心……我不甘心,可那又怎样?”
他的语气里并没有什么不甘或者遗憾之意,他总是能猜出她心中所想,赛观音思忖着,又道:“可……”她无论有多么不想承认,可萧迁那种起死回生的神采都在告诉她,这是因为商雪袖。
“可,”赛观音面容再无法平和,道:“六爷……商雪袖,让你活了过来。”
萧迁知道,她说的并不是宫中那次以命换命,而是得知商雪袖还在世上的消息,让他重又有了些生机。
一日之间,于他而言,也仿佛自己从槁木变成了复燃的火。
萧迁道:“那你怎么忍心让我去送死?我回了上京,说不定就没命了。”
他的声音中带了玩笑之意,可下一瞬却凝重了起来,他认真凝视着赛观音的双眸,那眼旁皱纹浅浅的,他道:“观音啊,你说商雪袖让我活了过来,这话我不会否认,也不该否认。”
“但是,你于我而言,却是失却了就会让我死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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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上京城,处处张灯结彩,十分热闹。
且不论这会儿也是各地官员带着家眷进京述职的时候,临近年关,上京的公侯府第、富贵人家下的各处掌柜、庄子里管事儿的也是在这个年尾将到的时候押着出产的果蔬牛羊送到上京来。
各处货仓、茶楼饭馆儿、酒楼客栈的生意比平时多上了五成不止!
更不要说看准了机会这会儿来上京发财的各路行商、杂耍班子、戏班子……饶是上京里面儿戏园算多的,比起百十来个进京的戏班子,除了其中十来个大班子有固定的地方,其他戏园竟是要排着队候着!那也不一定能等到!
春茂社在苏城的荣升社连演了数天,又沿着水路一路北上,除了大大小小的折子戏,还有商雪袖压箱底的三出戏,《吴宫恨》、《琵琶记》和《长生殿》。
原本就没有班子能将这几出戏演的原汁原味,而今燕春来竟是最酷肖当年商雪袖的一个女伶!
因此燕春来名声大噪,而更加神秘的却是头牌老生“商雪袖”,因老生扮相更为不易看出本来面目,而商雪袖又从不出来应酬人,所以更加引人议论、遐想。
已经有不少人将春茂社这一路和若干年前的新音社北上之行并提!
楚建辞安顿好了春茂社的住所,皱着眉头,上京这会儿生意好做,可是日常花销也大,光是这么一个要什么没什么的小客栈,一间客房也涨到了五钱银子一天!
这还不含吃住!
若是找不到戏园子挂牌,可真的撑不下去多久!
倒是有小戏园子听了春茂社的名字,是愿意招揽过来坐馆的,可是楚建辞不甘心。
楚建辞知道,就春茂社来说,根基、班子的伶人都不那么强大,还是不够和那些大戏班子相比,可他不甘心的是,春茂社现在有了商雪袖,还有了她亲自调教的燕春来,要人有人,要本子有本子,真的挂在小戏园子里,实在是委屈了商雪袖。
商雪袖并不知道他这样烦恼,她在画画。
她想起来岳麒和岳麟两位师父。
从南郡那时,她再也没有和两位师父有过联系……进宫以后,就更不要说了。但这一笔一划的技法,曾经是他们手把手的教会她。
她在深宫里这两年,根本不知外面情势,后来也是辗转各地,带着木鱼儿,两个人常常衣食不保,更是没有心情关注这些。
直到跟着春茂社一路往上京走,才慢慢知道,新音社,早已沉寂多年——那日送了玉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