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羽寒心里乱糟糟的, 说不清什么感觉,东东有意无意在撩拨她, 试探她的底限,似有心又似无心,更像是玩闹。

她手往下一伸, 朝他大腿狠掐一把,不忘补一句风凉话。

“你赶快收好啊。”

她在东东来不及回敬之前, 就避开床缘的七政君子摸黑滑下床, 下地时倒是小小吓了一跳 ───

这床很低, 低得出奇, 约末二十公分而已。

足下一踩,又吓了第二跳, 她的脚心着实被冰了一下, 好像离了东东的被窝,满室全是无生命的冰凉。

南方城市的四时变化向来不显,冬不成冬,没有白雪皑皑和屋檐边倒悬的冰柱,只有从东北刮来的季风,而此刻正值夏季, 外头更是湿热至极, 白昼日日都直逼35度,在这房间内竟有股深秋的萧瑟寒意, 硬是在褥暑时节把她凉到起一片疙瘩。

她低低惊呼一声, 床头灯便啪搭一亮, 小室的模样浮现朦朦胧胧的轮廓。

他以为她撞着了什么,撞疼了,不放心,便撑起半身来看。

东东的房间很简单,灰白色的橡木纹地板,宁静蓝的成套寝具,像是北欧的冷调极简,又似水墨笔触,

除了书桌衣架以外几乎什么都没有,他甚至连床座都不用。

他清雅的眉眼笼罩在薄薄的光晕下,光影分明更显立体,

她方才睡了一夜的床就搁在木地板,在他身下,一整片的蓝看起来也泛起凉意,枕畔却留下浅浅的凹痕,是她躺过的痕迹,那蓝并不张扬,是蒙了一层灰雾的沉稳。

东东抬起袖袍,很自在的翻过身去,并不打算起身抓她。

夏羽寒踩着冰凉的地板,想起他身子的温暖,还有那个,更温热的抵着她,

她咬着下唇,更觉得房间内都是男子麝香,一刻也待不得,

她红着脸垫起脚尖跳出去,那迷离的灯光也瞬间熄了。

她回望一眼,少了她之後,披着丝缎睡袍的东东就隐没在幽暗中,那令她心慌的肌肉起伏也看不清了,

整个房间重新陷入安静,透着禅修寮房的禁欲感,石室似的,

而床上睡姿舒展的他亦如黑檀木,独自横在雪天的水边,是旷远寂寥的禅意。

出了东东的房间便回温许多,日光炎炎洒入屋内,夏羽寒一时又踌躇起来,

万一这样走出去被东东的家人撞见怎办?他们昨夜毕竟窝在同一张床上,说来尴尬,她对自己怎么脱鞋除袜的印象全无。

但她在房门边焦虑踱步好几次,也没听到什么人声,她很快发现外头没有别人,这只是一间三房两厅的长形小公寓,算是比较早期的房型,

而东东已经占了最深处的主卧室,整体空间坪数并不大,一条长廊直通,能望到底。

夏羽寒在厨房找到一台确定运作中的饮水机,装一杯水慢慢喝,一边打量。

流理台乾乾净净,没有水渍,清锅冷灶的模样,也像是许久未用,她不禁暗暗纳罕。

他不跟家人住吗?

东东的个人生活简单到令她意外,厨房维持着约三十年前的老式格局未曾动过,壁橱也有带着陈旧感,显见他不怎用心在下厨方面。

夏羽寒内心不禁自嘲,至少她一周还会动手自煮两次,青菜鸡丝面什么的,这厨房的模样显见东东是全盘放弃了,不仅如此,这公寓还缺少女主人 ───

看看,缺少女主人,男人就会活得连自己产粮的能力都没有。

真的好可怜。

厨房后边就是后阳台,外头日光炎炎,阳光透过纱门斜照进来,她看这光景大约是十点多,或十一点,夏羽寒给自己倒了第二杯水,把昨晚半酣的见闻重新顺一次。

那两个人是谁?

他们对话中说的sara,又是什么?

─── 她在sara上吗?

被唤为狐狸的那人问。

东东否认了,在两名酒友逼问下,他对两人的关系也未说死。

好吧,说是酒友可能并不精确,昨晚夏羽寒处在其中,怎看都不像以酒会友,比较像是以灵能会友,所以他才毫不犹豫的带上她一道。

但如果不是她没搭到末班公车,他在做什么其实根本不会被她知晓。

她和他的关系就是这样,若即若离,或许她要了他也不会因此改变。他爱逗她闹她,动不动吹着她的耳根说话,温热的抚过她的发际,但那跟未来无关,

他的心思飘在别的事上,眼珠子一转便能松开她。

夏羽寒忽然不确定自己要什么,

她怕他太过侵略,近了之后却觉得脚下像踩着云一样,虚虚的不踏实。

对了,就像云。

在地面上遥望时,云朵看起来又软又绵密,像是最松软的枕席,但她知道云其实是无数的液体,受光折射出来变成远,但谁真想往云上一躺,肯定是要坠落的。

云并不会支撑人的体重,就算她只有80斤也一样,带着肉身踩祥云升天成仙的描述,就代表古人科学知识的匮乏与空想。

如果你看起来像腾云驾雾,那代表你本来就有会飞的自力大能,跟云无关。

靠自己还是最实在。

东东看起来就像云,随时准备一振衣袖漫游四方,什么累赘多馀的物事都不需要。

又像一张白纸,好让他可以在不同时刻,随心所欲涂抹上各种合宜的色彩,如同变色龙。

他扬眉朗笑便是艳阳灿烂;谈玄论道时嘴角微扬,是俯视众家的自信,但在浓夜里低垂眼睫望她,隐约带点郁郁的忧伤。


状态提示:迷雾 6--第1页完,继续看下一页
回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