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哗然四顾。

“阿拉耶识!”嬴归尘低下头瞥一眼地面,举手发力摇晃黑色栅栏,洞府里发出隐隐的震动,“这栅栏竟如此坚固,连我亦不能撼动?”

“这是冶铁术,我用来造了棘奴合金宝剑。”阿拉耶识煞白着脸,恼恨地盯着粗如儿臂的铁栅栏嘶声喊道:“我要把这里炸成碎片,一块骨头渣都不给你们留下——”她手指棘奴遗像前燃烧的一支高香,森然笑道:“那支高香燃完了,这山谷里埋下的天雷就会爆炸……哈……山上积雪滚滚而下,会将一切全都填平,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雪崩!在场的人包括嬴少苍和嬴归尘并未对天雷的杀人威力有切身体会,但每个人都清楚雪崩的后果,尤其秦国的几人对天雷震天撼地的巨响记忆犹新,即使最轻微的声响也可能让山峰松脆的积雪坍塌,何况是天雷!

蒋青当先惊呼,嬴允直愣了下神立刻吓得打个哆嗦,当机立断拉扯嬴少苍道:“陛下,天雷会招来雪崩,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滚!”嬴少苍暴躁地甩开嬴允直,摇动铁栅栏对阿拉耶识咄咄逼问:“你到底想干什么?想杀了我们大家,然后自杀?是不是这样……嗯!”

慕容儁、雪漫和慕容垂没见过天雷,对天雷引起雪崩还有点云里雾里,唯一见过天雷的慕容恪色如死灰,青松般高健的身体颓然萎顿于地,他低着头,始终不发一语。慕容儁警惕的眼光在栅栏里的二人与嬴少苍三人中间扫视,怀疑鬼魅般现身的嬴归尘在耍诈,实则想帮助秦国人得到方术。他帮腔试探道:“天巫,冉天王与我等有些过节,天下公祭已经显示了我等的诚意,老天降下瑞雪表明天王不再与我等计较,已经安息了。朕不明白天巫你这是何意?”

“呵呵,这有什么不明白的!想活命的就快滚,滚!”

阿拉耶识喘着气,凶狠地推搡嬴归尘,“出不去了出不去了!你做你的神仙,为什么要跑这里来找死?我已经害死了棘奴,再搭上你的命,让我死也不得安宁!”她把嬴归尘推得撞在铁栅栏上发出咣的闷响,然后快步跳上摆着冉闵遗像的供桌,把遗像抱在怀中,眼泪如断线的珍珠滚滚而下,蹲在地上蜷缩起来像个孩子一样大哭,眼中只剩绝望。

嬴归尘墨眸晶亮,青玉色泽的脸上泛出羞愧的血色,倚靠在栅栏上艰难地开口:“不不,这与你无干。我是自愿的。”他从胸前衣袋中摸出一张素绢抖散,上面有清晰可见的字迹,还有暧昧的红痕。“还记得这张卖身契吗?我写下字据保护冉闵和你,我没能做到。冉闵已经走了,你要是也想走,就让我陪着你——没了你,我也不想活了。”

嬴少苍在栅栏外侧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你,你们?”

跪在地上的慕容恪也像被刀戳中脊梁,不敢置信地看着嬴归尘。慕容儁与雪漫惊讶地对望交换眼色,都被嬴归尘大胆直白的情话弄蒙了。

摇着头,阿拉耶识哭得更加厉害:“撒谎!你比他们狡猾,你要的是墨家女神童,要的是中国方术!你让阿琪喜欢上你,心甘情愿被你利用,套我的消息……你、你现在说这些,我、我恨死你了……”

“是,哦,不——不是这样的。”嬴归尘俊面越发憋得通红,三步并作两步跨到阿拉耶识跟前,噗通跪倒在地,与她面对面。昔日神仙中人的高华缥缈顷刻间坍塌瓦解,跪在她面前的只是一个窘迫得连口齿都变得结巴的凡夫俗子:“阿拉耶……我心悦你。当年我在马岭关悬崖接住你那刻起,你就已经住进了我心里。我五岁就跟着安夫子学道,对凡俗的一切都没有兴趣,根本不懂儿女之情。我是墨家钜子,你是才九岁的神童,我白天黑夜都在想你,还自以为是爱惜天才。九岁啊,我做梦都想不到会对一个九岁的女童怀了思慕之情!”

“飞天郎中”不管不顾地倾吐内心隐秘,相比起以前那次在独一味酒楼半真半假的强吻,这样疾风暴雨般的表白完全把阿拉耶识惊呆了,像只被主人震慑的小母鸡,傻傻、木木地望着眼前的男子,满脸的眼泪鼻涕都忘记抹干。

嬴归尘将颤抖的双手放到她的肩头,“抱歉,头两次相见我都吓着你了……我明明欢喜得要命,偏不会说话,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反招你厌憎。我像中邪一样想了解你的一切,我是利用了阿琪,因为我实在找不到理由接近你……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你心里也没我,可我放不开。安夫子说我与你三生三世亦是无缘,我爹娘以为将阿琪接进侯府就可以断了我的非分之想……对不起,在冉闵的祭日说这些疯话……你一心寻死,我既然拦不住你,不如陪着你一道走……”

他晶亮的眼眸闪闪,泄露淤积的柔软情怀。

阿拉耶识忽闪着羽睫半立,用莹白纤细的手揪住他蓬松的紫貂皮衣领缘边愤怒地呐喊:“你个混蛋,多少梦寐以求的长生大道,你都练成半仙之体,说不要就不要了……啊?为何要辜负列祖列宗的重托,为何要跟着我这个妖女跑?嬴归尘,你蠢透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就算是死后我们两个去的地方也不在一处,我要转世投胎的地方你才真的三生三世也到不了!你白白送死你知道吗?”

嬴归尘墨眸中映射出些微凄凉,然而决绝之态不改:“不,我没地方可待了。”他用手指戳着自己心窝,微笑着说:“你要是不在了,世间于我再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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